第4章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下)
格拉祖诺夫厌恶地皱起眉。他现在恨不得一拳打到对方脸上,让他再也发不出那种恶心的笑声。
“你不会就是今天来找伽塞尔博士的日本佬吧?怎么,被伽塞尔博士光明正大地拒绝之后,就偷偷摸摸地来这种阴招?呵呵,不愧是号称天皇的武士。”
啪!
格拉祖诺夫话音刚落,夹克男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小心你的言辞。”对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格拉祖诺夫轻蔑地啐了一口,抬手擦干嘴角的血迹,仰着脖子说道:
“储存毒株的冷藏库设有三重安保,只有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之间才能进入。除此之外,冷藏库最里面有一道电子锁,需要输入两个授权密码。很可惜,你提出的要求,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洛克菲勒研究所的创始人大楼和史密斯大楼之间,有一栋叫做弗莱克斯纳的大楼。该建筑以洛克菲勒研究所第一任所长的姓氏命名。
在这栋大楼的地下一层,有一个特殊的冷藏库。库内储存着大量毒株和菌株,包括天花病毒、鼠疫杆菌、炭疽菌等世界最危险的微生物。它们均是经过冷冻干燥处理,暂时抑制了活性,可长期保存数年甚至数十年。
这些毒株或菌株在需要的时候,会被人从库中取出,进行活化培养后投入各种各样的研究。但是,使用微生物的研究人员,不一定能进入生物储存库。按照程序要求,他们必须通过一系列复杂的书面申请手续,委托少数几位授权人取出“种子”。
所谓授权人,即掌握着生物储存库开启密码的人。
进入储存库的最后一道门上,安装着当时最先进的电子密码锁。电子锁可同时授权十个密码,密码每三个月重置一次。而要打开电子锁,必须正确输入两个授权码。
洛克菲勒研究所目前有七位授权人,他们各自掌握着一个密码。负责微生物冷冻干燥作业的技师安德烈·格拉祖诺夫,便是其中一位授权人。
西装男对格拉祖诺夫的言辞不以为意。他以一种稳操胜券的语气说道:
“这一点你不需要担心。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协助我们。只要你答应帮这个小忙,我会让另一个人和你一起去。”
“!”格拉祖诺夫猛吸一口气,蓝色瞳孔微微收缩。
他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像威胁他一样,威胁着其他几位授权人。
“我好歹也是一名有医师执照的人,恪守希波克拉底誓言,怎么可能把病毒交到你们这些危险分子手中?”即使这样,格拉祖诺夫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坚决。
西装男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
“现在是24日零点三十七分,我的人正等在杰西卡·格林小姐的公寓楼下。如果早上六点钟之前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抱歉,恐怕你再也见不到那位漂亮的女士了。你和我都没有太多时间。今天之内,我必须得到毒株。”
他朝夹克男扬了扬下巴。
“把他绑起来,丢到卧室里。”说完,他退后几步,枪口仍对着格拉祖诺夫。
夹克男收起武器,从餐室拖来一张靠背木椅,又从储物柜翻出一捆尼龙绳。
当格拉祖诺夫看到那捆尼龙绳时,忍不住用俄语低声咒骂了一句。
两人将格拉祖诺夫赶进卧室,将他反手绑在椅子上。随后,夹克男留在房间里。西装男掩上门,退回客厅了。
被迫坐在椅子上的格拉祖诺夫最开始还拼命挣扎,发现动掸不得之后,索性安静下来。
他仰起头,朝夹克男投去一瞥。那人也坐在一张相同的靠背木椅上,面具上的小丑咧开大嘴,欢乐的笑脸在格拉祖诺夫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他想起夹克男俯身给他绑绳子时,领口处露出脖子左侧的一块狰狞疤痕。
格拉祖诺夫的父亲在沙俄时代,以军医的身份参与过一战。受父亲的影响,格拉祖诺夫对武器造成的创伤颇为了解。他一眼就看出夹克男脖子上的疤痕是由子弹击中脖子造成。
格拉祖诺夫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震惊不已。因为一般人若脖子上受到那样的创伤,根本不可能活命。
他的眼珠转动着,目光不由地落到自己的双腿上。白色尼龙绳在脚踝处缠了几圈,打了一个复杂的死结。那是德国军人捆绑俘虏所采用的一种特殊打结方式。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流逝。
格拉祖诺夫试着和夹克男搭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对方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小丑面具掩盖了所有的真实表情,这让格拉祖诺夫异常窝火。
格拉祖诺夫担心着杰西卡的安危,一时间又想不到脱身之计。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城市醒来的声音,晨光穿透厚重的窗帘,洒在格拉祖诺夫胡子拉碴的脸上。
几个小时内,他那张英俊的面孔邋遢了不少。格拉祖诺夫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夜未眠的脑子在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一方面,他无法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另一方面,他绝不能让杰西卡受到任何伤害。
干脆……假意答应对方,等自己见到对方口中的另一个授权人,再来想办法……只要进了研究所,总会有机会脱身的。
就在格拉祖诺夫暗暗盘算之际,客厅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声音非常年轻,听起来最多只有二十岁。他和西装男用地道的德语进行着交流。
格拉祖诺夫听着两人的对话,心脏狂跳起来。
他懂一点德语,并且听懂了对话内容。
那个年轻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着,两名授权人已经点头,他们的人正在将两人送往研究所。
巨大的恐惧摄住了格拉祖诺夫的心脏,高加索人种特有的白皙皮肤上泛起紧张的红色。他惧怕的并非自身的安危,而是研究所病毒泄露的后果。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地狱之门内伸出冥王的双股叉,在忒拜城中播下瘟疫的种子。
2月下旬的纽约,清晨的气温尚带着凌冽之气,宽阔的大道上寒风逼人。陆鉴山戴着窄檐毛呢礼帽,将风衣的领口竖起,快速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早上六点,陆鉴山像往常那样,从曼哈顿下城的唐人街乘坐地铁前往曼哈顿中城。他在六十八街-亨特学院车站下车,步行前往附近一家熟悉的咖啡店享用早餐。
将礼帽放在桌边,陆鉴山点了吞拿鱼三明治和咖啡。在等待送餐的过程中,他习惯性地聆听着店内的晨间广播。
“……洛克菲勒医学研究所的技师安德烈·格拉祖诺夫,今日凌晨遭到不明人士袭击……纽约警局的道尔警探已经前往洛克菲勒医学研究所……”
咖啡店里的收音机似乎出了问题,浑厚的男性广播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收音机里传出来,
面孔尚带着稚气的少年侍者端着三明治和咖啡来到餐桌边,惊讶地发现刚才点餐的亚裔客人已经不见了。白瓷的砂糖罐子下,压着一张纸币,还有一枚作为小费的一美分硬币。
侍者好奇地看向店外。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他的目光仅捕捉到客人消失在马路对面的匆忙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