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咔嚓咔嚓的声音再度响起。随着铁门的开启，沈纫兰的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后。

陆鉴山立刻迎了上去。他注意到沈纫兰的右手中多了一个大号的牛皮信封。信封表面未写一字，而厚度大约有半厘米左右。

“一切顺利。”沈纫兰率先朝陆鉴山说道。她的眼睛弯起来的时候使人联想到天上的月亮。

“好吧，先生女士们。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请随我上去吧。”随后进来的唐纳德经理摊开双手，朝着两人招呼道。

沈纫兰将牛皮信封置于胸前。她的手臂护在信封之上，牢牢地将信封抓在手里。

几分钟之前，她成功输入密码将保险柜中的信封取了出来。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分量，沈纫兰自知责任重大，表面上却要装得轻松随意。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今年来，随着世界战局的变化，她那个作为外交官的哥哥频繁访美。对于一些不便随身携带的重要文件，她的哥哥总是利用这种方式规避风险。与其让一位外交官手握机密，不如让一位看似无害的年轻女士代为效劳。

沈纫兰将此次任务当做与往常差不多的小冒险。她的无惧无畏并非源于无知，而是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基础上因为崇高的理想而淡忘了个人生死。

她的名字既然和大哥一样出自于稼轩词，打从娘胎里出来便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了辛稼轩的忠义之气。

待她到了启蒙年龄，她在父亲的怀里跟着父亲念诵鉴湖女侠的诗。

“寄语诸君宜好在,休将志业让儒巾。”

至七八岁年纪，她自己选择了终生的偶像——两获诺贝尔奖的女性科学家，玛丽·居里。

而少年时期远渡重洋，美利坚的自由风气更培养了她独立坚韧的意志。

沈纫兰将装着极密文件的信封紧贴在胸口。怦怦直跳的心脏挤压着一腔热血。

她抬眸看向陆鉴山，庆幸她能从那对温润如玉的眼睛中读出激荡着灵魂的不屈意志。

力量从四肢百骸中涌出，她淡然一笑，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很快，三人回到最初的那间华贵的VIP客户接待室。填完最后一张表，沈纫兰和陆鉴山穿过营业大厅，朝着银行大门的方向走去。

====================================================================

佐藤幸雄坐在瑞士银行的营业大厅中。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毛呢大衣，戴着一顶藏青色礼帽，翘着二郎腿，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翻看着今日的早报。

报纸的头版，除了欧洲战事之外，照例刊载了美日谈判的最新进展。佐藤默默读完报道，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丝冷笑。他将报纸翻到下一页，目光在文字间来回穿梭。

他的眼睛看似盯着那些油墨印刷的文字，实际上却是左右张望，利用眼角的斜光观察着大厅内的人来人往。

时间尚早，大厅内却已经人满为患。粗略算来，大概有十七八人在排队。他们中大部分是犹太人，生活富裕，命运可悲。

佐藤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些犹太移民惶惶不安的脸庞。他在这里等了有二十多分钟了，从银行一开门他就走了进来。

他在座位上安静地目送一对青年男女走进VIP客户接待室。当二人再度出现在大厅中时，他放下报纸，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

佐藤的右手伸到了大衣内侧，侧着身子快速在大厅中穿行。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前面的男女，又恰到好处地与目标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他的大衣内衬里，藏着一把德制手枪。那是他的上级田中大佐昨夜亲手交给他的。不过，佐藤并不想在此地开枪——除非万不得已。

他不希望把事情闹大。田中大佐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他只需要将那个女人手中的东西抢过来就行了。

所以，最好是到外面再动手。

佐藤幸雄紧跟在两人身后，步履稳健地迈出了瑞士银行的大门。

青年男女刚在银行门口现身，一辆时髦的“炮塔顶”黑色别克汽车像是早就等候在外面似地直直开来，迅速而精准地停到了两人跟前。

佐藤见状，大衣下的手枪立刻上膛。他疾步想要冲上去，不料左右方向猛地跳出两人，将他的双手牢牢控制住了。

他根本来不及反抗，电光火石间只觉得后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顿时头昏目眩，脚步虚浮。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感到身侧两人伸手将他架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别克汽车副驾驶的车门轻轻打开了。一位穿着灰棕色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不紧不慢地用中文对银行门口的两人说道：

“陆博士、沈小姐，请上车。”

陆鉴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沈纫兰护在了身后。他警惕地注视着对方。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亚裔，方脸阔额，厚嘴唇，狭长眼，梳着偏分头，笑容可掬。

他正欲询问对方的身份，不想身后传来沈纫兰惊喜的声音。

“王大哥！”

陆鉴山不由地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沈纫兰。

“这是大哥在税警总团的同袍，王之，字淡如，湖南善化人。”沈纫兰笑着介绍道。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浓，朝着后车厢扬了扬手。

“纫兰，好久不见。陆博士，咱们上车再说吧。”

陆鉴山这才放松神经，稍稍侧开身子，让沈纫兰率先上车。

当他随后坐进车厢，赫然发现车里原本还坐着一人。对方大概四十六七岁的光景，戴着一副眼镜，气质儒雅，梳着大背头，穿着深灰色的高级西装。当陆鉴山的目光与他相遇，他仅仅是轻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陆鉴山立刻想起了常在纽约报纸上看到的政客照片。他不动声色地挨着沈纫兰坐下，顺便关上了车门。

汽车发动，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