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乡间公路上，两个年轻女性走在夜色中。她们的年纪差不多，气质却截然不同。其中一位化着浓妆、美艳动人，另一位则衣着朴素、体格结实。

“伊蕾娜……还是算了吧……我觉得道尔警探人很好，他会保护我们的。”露西犹犹豫豫地开口，慢慢走在伊蕾娜的后面。她崴了脚，不是很严重，但现在走路还是稍微有点疼。

伊蕾娜转过头来，形状优美的黛眉轻轻挑了起来。

“警察是靠不住的。道尔警探如果真把你的安全放在心上，他就不会把你扔在一个人员不足的小警署。”

露西埋着头，沉默不语。她觉得伊蕾娜是一个让人羡慕的漂亮女孩。更重要的是，她见多识广，是她这样的乡下女孩无法相比的。

一个小时前，她们从警署“逃”了出来。伊蕾娜看到了她写下的目击证词，认为那些歹徒还会再次袭击她。

“伊藤不是跟你说过，会招来魔鬼吗？所以我们不能再呆在这个小镇上。”伊蕾娜叉着手臂，神情严肃地说道。

她听露西述说了一切，包括伊藤的警告。伊蕾娜知道，只要她呆在道尔警探身边，他一定会设法让自己交出记事本。她答应过伊藤，绝不能违背自己的承诺。

小镇有一个火车站，可搭乘列车前往纽约市区。鉴于傍晚的袭击事件，火车站的入口指派了两名警员。伊蕾娜首先放弃了这条路线。

她和露西沿着公路向镇外走去。通往外界的道路有好几条。乡下警署没有配备太多警力，无法在每条道路上设立关卡。

深夜时分，乡间道路几乎没有灯光，唯一的光亮来自偶尔经过的汽车车灯。

这个时间点，她们这样的年轻女孩行走在乡间，很容易引起司机的注意。在这之前，有三辆汽车主动停下来，表示要载她们。

伊蕾娜全部拒绝了。她打定了主意，除非是搭载着妇女儿童的家庭车辆，她是绝不会上车的。

又一辆汽车缓缓跟在伊蕾娜和露西后面。那是一俩凯迪拉克高级轿车，车子原本是朝着小镇的方向行驶的。大概是司机注意到路边的二人，他调转车头，朝着两人喊话。

“两位女士，为了你们的安全，还是尽快回到镇子上去吧。”

司机从车窗内探出脑袋，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绅士，鹰钩鼻，灰色头发，目光如电。

伊蕾娜扫了他一眼，立刻握住了手提包内的枪——那是她在亨茨-庞特就随身携带的武器。

她看得出来，眼前的男人和之前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她敢肯定，男人是有备而来。

男人把目光转移到伊蕾娜身后的露西身上，他轻轻摇了摇头。

“露西·怀特小姐，你是警方重要的证人，擅自离开会给他们添麻烦的。你说是吗，伊蕾娜·巴切维茨小姐？”最后他抬起头看向伊蕾娜。

“你到底是什么人？”伊蕾娜的手没有离开自己的手提包。

男人并未作出回答。他收回目光，直直注视着道路前方，车灯照亮了一小截道路。四周寂静无声。

“巴切维持小姐，你的父亲让·巴切维茨还活着。德国入侵后他丢掉了大学教师的工作。他在华沙的一家制造工厂内找了一份文书工作，干得还不错。”这么说着，男人露出了一个纯粹礼节性的微笑。

“！”

伊蕾娜的嘴唇颤抖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

“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将车停下来，他把车门打开，做了一个请上车的动作。

“很简单，收集情报就是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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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四十分，道尔警探走进署长办公室，里面除了署长，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低着头，沉默地翻看着文件。

道尔原本开着警车在道路上搜索伊蕾娜和露西的踪迹，车内的无线电装置传来讯息，告知两位女士已经被人送回了警署。

署长见道尔警探走进来，立刻起身出去了。现在，办公室内只剩下警探和陌生人。

警探懒得和对方客套，他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谁？”

那人从资料中抬起头，面部刀劈斧砍般的线条给人坚毅的感觉。他的目光平静，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警探。

警探打量着面前的鹰钩鼻男人。他莫名觉得此人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好，道尔警探。琼斯局长让我转达他的问候，他为你拯救了一个小镇而感到自豪。你是美国的英雄。”

道尔警探没有理会男人的恭维。他沉默地盯着对方，直到他想起了对方的姓氏。

“你是康普顿上校？”他记得那天晚上，琼斯局长就是这么称呼男人的。

“不愧是纽约警局的王牌警探。”男人露出了纯粹礼节性的微笑，他将手中的资料放了下来，“我就是那晚在纽约警局里，遭遇警探‘纸团偷袭’的受害人。”

他说得没错。道尔警探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几天前，警探将废弃的纸团扔到了琼斯局长的贵客头上——那人现在就坐在警探面前。

“言归正传，我是来协助你的。”康普顿上校接着说明了来意。

“我不需要。”道尔直截了当地拒绝。

康普顿似乎早就料到了警探的反应，他冷淡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真实情绪的流露，犹如一个戴着面具的舞台剧演员。

“我任职于情报协调局，也就是你们所称的COI。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机构吧？”

警探伸出食指在耳朵眼里转了转。

“听说是总统亲自设立的部门，旨在协调联邦调查局、陆军情报部、海军情报部的工作，专门处理国际情报事务。”他把从同事那里听来的句子复述了一遍。

“那么，你不好奇我这里到底掌握了什么情报吗？我是说，”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关于警探正在调查的日本记者失踪案。”

道尔警探摸了摸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啧了一声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那个日本记者是间谍？”

康普顿上校无视了他讥讽的语气。他从文件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警探。

“我想这张照片你应该感兴趣，是10月初拍摄于中国哈尔滨的。”

警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右手却伸了过去。他刚接过照片，目光立刻被上面的人物吸引住了。

照片上是一个他熟悉的人物——日本军医内藤良一。内藤的旁边，是一个穿着日本陆军军服，留着平头，有着一对狭长三白眼的矮个子男人。矮个子男人的左手上臂，戴着一个白色臂章，上面用血红色的字体写着两个汉字。

也许是注意到警探的目光停驻在臂章上，康普顿上校对那两个汉字进行了解释。

“是宪兵二字。此人叫做田中正孝，是哈尔滨宪兵队的一位大尉。”

当道尔警探听到哈尔滨宪兵队，他抬头看向康普顿上校。瞳孔中再也找不到讥讽的神色。

“这个日本军人与失踪的日本记者有什么关系？”

康普顿上校以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

“他跟伊藤记者没有关系。不过，这人还有一位双胞胎哥哥，叫做田中正男。COI调查到，田中正男的脖子受过严重枪伤。他曾被中国东北的游击队射中脖子，脖颈左侧留下一道十分显眼的疤痕。”上校用手指比划着伤口的位置，“伊藤记者失踪那天，其邻居的目击证词上，指明有一位矮个子男人出现在伊藤的公寓。那人的脖子左侧有一块疤痕，我说得没错吧？”

随着康普顿的述说，道尔警探的眉峰越蹙越紧。

“1938年1月至1939年3月，田中兄弟曾担任日本驻华盛顿大使馆武官。哥哥田中正男当时的军衔为少佐，弟弟田中正孝是一名曹长。我们还查到，1939年2月23日，田中正孝伪造了医学院讲师的身份，混入了华盛顿亚当斯甘草酒店的医学会议现场。”

“什么？！”道尔警探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知道那一天菲利普教授正在该酒店参加会议。也就是说，日本军方的确存在与菲利普教授接触的可能！

就在同一天夜里，纽约的格拉祖诺夫在自己的公寓内，遭遇了不明人士的绑架。其中一位歹徒，就是脖颈有伤痕的矮个子男人。

警探的魁梧身躯因为新线索的出现微微战栗着。他感到，所有的事情都形成了一张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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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2月23日夜，华盛顿亚当斯甘草酒店。

房间的电话铃声响起时，菲利普教授刚刚注射完一剂调试了比例的可卡因。他躺在床上，全身放松，昏昏欲睡。自从妻子艾琳去世，他只能靠这种方式稍微睡一会儿。

就在教授快要入睡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刺耳的金属铃声传到教授的耳边，化作了催眠的月夜海浪，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着海岸。

教授好不容易从舒适的幻觉中挣脱出来。他觉得那是实验室打给他的，绝不能在这上面有任何懈怠。

他像一个醉汉般摇摇晃晃地走到电话边，将话筒拿了起来。

“教授，我是杰克·陆。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菲利普教授一听到学生的声音，完全清醒了过来。

“今天的检测数据怎么样？”他像平常那样问道。

……

几分钟之后，菲利普教授听到陆的声音带着微微哽咽，停在那里。他有些动容，却不知要如何在电话中安慰这个优秀的中国学生。

毕竟，他最擅长的还是在学术上毫无保留地指导对方。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适时响起。菲利普教授扫了一眼房门，握紧话筒故意说道：

“啧，一定是赫伯特来找我抱怨今天的招待晚宴了。你不知道那场面有多么无趣，你几乎能看到全美国医学院最讨人厌的老家伙们。现在正在外面敲门的就是其中一个。我不得不去应付他，祝我好运吧，陆。”说完这句话，他挂断了电话。

在纽约飞往华盛顿的航班上，菲利普教授说服了赫伯特所长对那封匿名信件采取无视态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陆在芝加哥大学医学院的那起事件，但他坚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陆发自内心地热爱着医学，是绝不会用它来杀人的！

敲门声还在继续着。

菲利普教授藏好了注射针。待他确认屋内没有任何不该出现的东西后，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房门。门外是一位陌生男人，脖子上挂着医学会议的邀请牌。

“尊敬的菲利普教授，很荣幸见到你。我在下午的会议上听到你关于病毒核酸机制的演讲，实在让人震撼。我也是研究病毒的，有一些自己的心得想与教授讨论讨论。不知你是否方便指教？”

教授打量着来客，他对男人没有丝毫印象。不过，参加会议的人员众多，即使他在讲台上演讲，也无法将下面的听众一一纳入眼底。

“请进。”他向来是欢迎学术讨论的。

男人踏进房间，他有着一对锐利的眼睛。当他在沙发上坐下，他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

“我想菲利普教授一定对这个很感兴趣。”

菲利普教授以为是病毒的电子显微照片，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就在目光落到照片的一刹那，他的眼中爆发了山崩般的动摇。

照片上，是他正在向街头毒贩购买毒品的一幕！

“真是让人遗憾啊。如果这张照片泄露给美国医学学会，菲利普教授不仅会名誉扫地，很可能会永远失去最爱的研究工作。尊敬的教授，你能忍受余生再也无法踏入医学实验室吗？”男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教授浑身发冷，他努力遏制着自己的怒意。

“很简单。我们只是想拿回原本属于野口英世博士的东西。能劳驾尊敬的教授为我们取出来吗？”

“……”

“不用担心，这件事情很简单。东西就储存在洛克菲勒医学研究所的生物库内，教授你只要找到写着YUKIHIME字样的真空安瓶就可以了。那东西没编号，事后是不会有任何人察觉的。”男人露出魔鬼的微笑。

不为人知的角落，命运女神早就撒开了巨网，等待着毫无察觉的猎物落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