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像往常那样，早上准时到达实验室。奇怪的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她在实验室内转了一圈，一切都是昨晚离开时的模样。

她走到隔壁的员工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

“今天怎么了？大家集体休假了？”米娅将手揣在白大褂里，怀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米切尔教授发出的休假通知。

她走到办公室的小黑板前面，上面写着今天的实验项目和内容。

她再度环视整间办公室，目光在各个角落徘徊。现在是麻疹细胞分离的关键阶段，米切尔教授不可能让所有人休假的。

想起昨晚感恩节大家还在实验室内加班加点地工作，米娅难以想象今天所有人都睡过头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比利桌上的那盒高级巧克力上。巧克力是米切尔教授昨晚分给大家的。因为米娅对巧克力过敏，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吃。

“我敢肯定，巧克力是Mishima送给教授的。说不定他在里面下了毒。”米娅想起比利拿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开着玩笑。

米娅在寂静的办公室内打了一个哆嗦。下一秒，她像想起什么，急忙朝教授的办公室走去。

教授的办公室也是大门紧闭。

她强作镇定，像平常那样轻轻敲门。

“米切尔教授？”

没有回应。

“米切尔教授？”她提高了音量。

依旧没有回应。

米娅有些慌了。米切尔教授从不迟到，即使是圣诞节当天，他也会要求他的实验小组照常工作。

她开始拼命敲门。昨天是美国法律上确立的第一个感恩节假期，很多人为了四连休连带着周五也一并休假。因此，实验大楼内，除了米切尔教授的团队，再没有其他人。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响起，米娅受到惊吓，肩膀下意识地缩了起来。她看向声音的方向。

电梯口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长着一副典型的亚洲面孔。即使以西方人的审美，对方亦称得上是相貌堂堂。

“你也是日本人？”米娅问道。

对方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他一边问着，一边疾步走了过来。

米娅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觉得害怕。

“昨天晚上有一个日本人来找米切尔教授。”米娅顿了一下，“据说是米切尔教授的学生。

“请让一下。”陆鉴山走到了米娅跟前，他示意对方稍微退后。

待米娅从门边退开之后，陆鉴山侧身朝门板猛地撞去。

第一次没有撞开。米娅完全没有料到来人会撞门，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来不及阻止陆鉴山的第二次尝试。

门终于被撞开，陆鉴山冲了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正对着办公室的墙上挂着法尼亚大学的校旗，桌子上摆放的相框内是米切尔教授的半身照片。

“你不能擅闯教授办公室！”米娅终于反应过来，她急急忙忙地跟了进来。

陆鉴山仿佛没听见似的，他环视办公室，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快速走到转椅后，蹲下来在地板上查看着什么。

米娅的视线被桌椅遮挡，她感到生气。她想如果再不把这位不速之客赶出去，教授要是这时来上班，一定会大为恼怒。

“喂！我要叫保安了！”米娅走到陆鉴山后面。当她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落到地板上时，她猛地刹住了脚步。

只见地板上有一大团黑褐色的人形污渍，像是干了的血迹。

米娅顿觉海啸般地恶心感涌上喉头，她捂着嘴拼命遏制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

陆鉴山抬头看向米娅，瞳孔里没有光亮，使人联想到寂静无声的荒村之夜。

“没有血腥味，不能确定是血迹。”他像是安慰似地说道，眼神既温柔又悲哀。

“那个日本人，是不是叫做ShikiMishima？”他站起身，语气恳切又焦急，“此人非常危险。无论如何，请告诉我他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米娅深吸一口气。她的确没有闻到任何血腥味。进入肺部的大量氧气使她稍稍镇定下来。她端详着眼前的亚裔男人，理智告诉她，此人可能非常危险。然而就直觉来说，她竟觉得男人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使人不知不觉地想要信任他。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那人没有提到自己的姓氏，不过比利师兄说，教授过去的确有一位叫ShikiMishima的日本学生。”米娅回想着昨晚的情景，“教授在自己的办公室与那人单独谈了一会儿，我想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吧。后来我们结束工作，教授拿来一盒巧克力，说是感恩节礼物。”

“Mishima送的巧克力？”

“我想是的。”米娅点了点头，“还剩了一些，就放在员工办公室。”

陆鉴山取下伪装用的平光眼镜，他直直地注视着米娅。

“我能看看那盒巧克力吗？”此话虽是问句，却有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米娅愣住了。她还未做出回应，便见男人脚步匆匆地走出办公室。她追出去，目光捕捉到对方擅自进入员工办公室的一幕。

“你也是米切尔教授的团队成员吧？如果你想挽救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赶紧过来帮忙吧。”男人的声音从办公室内传出来。

米娅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

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副教务长劳伦斯教授将查到的学籍档案摆放在两位来客面前。以他的地位，是用不着亲自接待前来查询学籍的人的。不过，那两位来客亦不是什么普通人。

其中的漂亮女士是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费米教授的高徒，目前在哥伦比亚大学普平实验室研究高能物理。今天早上，劳伦斯教授还在家里享受早餐时，宾大物理学院院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旨在拜托他关照沈女士。

有了这一通电话，劳伦斯教授热情地接待了沈纫兰和王之两人。他立刻让秘书打开档案室，查询1938年在欧文·米切尔教授门下攻读博士学位的日本留学生。

“你们要找的ShikiMishima的档案就在这里了。”

沈纫兰翻开档案封页，第一页的内容是学生的基本信息，写明了姓氏、国籍、出生年月日、入校时间、就读院系等。遗憾的是，档案上没有ShikiMishima的照片。那时的大学并未强制要求学生提供照片。

沈纫兰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ShikiMishima，出生地为日本国大阪府，出生时间为1915年8月16日，入学时间则是1932年。

随着几行数字跃入眼中，沈纫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了？”王之察觉到她的异常，开口询问。

沈纫兰的眼睛紧紧盯着档案的出生日期一栏。

“民国四年的盂兰盆节，换算成公历是几月几号？”她用中文问道。

王之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那得查一查万年历了。”

他的话音刚落，沈纫兰说出了答案。

“是1915年8月25日。”

那种简单的换算根本难不住她的大脑，只是……

“王大哥，你知道同年日本的盂兰盆节又是几号？”这次她没有等王之回答，而是立刻接着说道，“明治维新后，日本的盂兰盆节改为公历日期，各地略有差别，大致为8月13日至8月16日这几天。也就是说，ShikiMishima的出生日8月16日正是日本的盂兰盆节。”

王之闻言，两只细长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他想起昨天与钟子规共进晚餐时，对方提到自己的生日是1915年的盂兰盆节。

“对了，钟子规到美国的时间也是1932年，这未免太巧合了！”王之交握双手，眉头皱了起来。

沈纫兰深深地看了王上校一眼。

“钟子规......”她复述着中国留学生的名字，“他昨天说过，ShikiMishima的汉字书写为三岛士季。我怎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呢？士季和子规的日语发音，都是Shiki！”

王上校立刻转向劳伦斯教授。

“请尽快查询医学院是否有一名姓Zhong的中国留学生，他是在读博士！”

劳伦斯教授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

“目前正在医学院内攻读博士的中国人屈指可数。作为学籍主管官员，我敢肯定，鄙学院中没有阁下提到的Zhong姓学生。”他努力模仿着姓氏的中式发音。

王之随即看向沈纫兰。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秒钟，想着相同的一件事。

陆博士有危险！

王之站起身，镇定地对教授说道：

“感谢你的帮助。我们还有一些急事，请允许我们先告辞。”

沈纫兰亦朝教授道了一声谢，紧跟在王之身后走了出去。教务大楼外，炮塔顶别克汽车停在路边，王之打开车门让沈纫兰先上去。他正打算坐到驾驶位上，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校园的平静。

眨眼间，前车车门上多了一个枪眼。王之几乎是在枪声响起的同时跃进了汽车。他关上车门，迅速发动汽车。

“坐好了！”

他踩下油门，打转方向盘。随着汽车紧急调转方向，他的目光透过车窗，瞥到二十多米外停着一辆银灰色小汽车。汽车驾驶位上，是一个戴着鸭舌帽身穿夹克衫的身影。

视线相遇。他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鬼魅。

砰砰砰！

又是连续几声枪响。王之开始加速。

黑色别克汽车将学生的尖叫声远远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