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显微镜下，出现了一种米娅从未见过的怪异病毒。它们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个细长的中国葫芦，葫芦头部的位置有一条长长的“辫发”，圆鼓鼓的葫芦肚子上遍布小突起。

“这是什么？”她震惊地盯着荧光屏幕，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陆鉴山操作着电镜，护目镜上映着光怪陆离的屏幕光。1939年，菲利普教授计划为实验室订购一台电子显微镜。陆鉴山曾前往西门子公司亲自测试样机。对他来说，那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

现在，屏幕上的未知病毒证实了陆鉴山的猜测。满满占据着屏幕的病毒在常温下仍然存活。

病毒能否感染人体？会造成怎样的症状？最重要的一点，是否具有传染性和致命性？

米娅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各种疑问。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知所措地望着陆鉴山。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喃喃问道。

陆鉴山的目光离开屏幕，他严肃地看着米娅，真诚而坚定地说道：

“在这间实验室中，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请你相信我。”他朝着米娅轻轻点了点头，“接下来必须分秒必争。为了弄清病毒的致病性，我们得马上进行生物实验。”

米娅领会了陆鉴山的意思。她终于做出了决定，走到实验室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金属笼子。里面有六只健康的小白鼠，原本是准备在今天的麻疹实验中使用的。

“AB分组，先期隔离。”陆鉴山一边发出指令，一边转身走向另一个操作台。

实验高效而准确地进行着。米娅目睹陆鉴山的操作，既震惊又佩服。之前看到陆鉴山操作电镜，她已觉得对方动作熟练。比起操作电镜，陆鉴山对实验过程的把控更像是在做一场技术性与艺术性相结合的高超表演，仿佛这里原本就是以他为中心的舞台。

陆鉴山给A组白鼠喂食了带有病毒的巧克力。一个小时后，A鼠开始出现萎靡不振的症状。

“抽血。”陆鉴山给米娅下指示，同时往培养皿中滴落试剂。

这是米娅进入米切尔实验室之后，正式作为助手参与病毒实验。她从最初的慌乱很快进入状态，逐渐跟上了陆鉴山的节奏。

就在她抽血抽到一半时，实验大楼下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米娅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动作，她拔出针头，将血液注入试管。

两分钟之后，某个男人的喊话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在实验室外响起。

“这里是费城警方！里面的人立刻举起双手，走出实验室！这里是费城警方……”喊话声不断重复着。

米娅现在已经是处变不惊了——今天她遇到太多怪事了！对于外面的喊话，她的最大反应也仅仅是抿了抿嘴唇。

实验室外，费城警局的盖特警长可没有米娅那样的镇定。根据早上的匿名电话，闯进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病毒实验室的是一位极度危险分子。

他从未与病毒专家打过交道。如果对方携带着生物武器，处理稍有不当很可能给整个校园，不，是给整个城市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因此，盖特警长只在实验室外不断喊话，始终没有下令强行闯入。

这样的胶着状况并未持续太久。微生物与免疫学系的主任接到紧急通知，匆忙从家里赶了过来。

“我们始终联系不上实验室负责人米切尔教授。”主任拿出一张手帕，擦着毛发稀疏的大脑门。

盖特警长暗道不妙。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几分钟后，盖特警长穿好防护服，站在实验室大门前——他要亲自进去查个究竟！

主任拿着电子卡，抬手正要刷开实验室大门，没想到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位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出现在门口。那人的白色防护服和防护鞋全都是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刚做完淋浴消毒。

盖特警长没有退让，他与对方面对面站立着。透过护目镜，他看到那人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

紧接着，浅灰色瞳孔的主人摘掉头罩，露出一头棕褐色的齐耳短发。

“米娅·斯诺！”主任叫出了声。

米娅终于注意到了系主任。她的眼中立刻划过一道窘迫的神色。

“抱歉……布朗教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主任气急败坏地问道。

米娅抿紧嘴唇。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主任。事实上，她并不能肯定地说，自己从陆鉴山的故事中完全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洛克菲勒医学研究所的前研究员杰克·陆，他现在是不是在实验室里？”警探问道。

“……”米娅继续保持沉默。

盖特警长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看了眼米娅身后的实验室，消毒通道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

“让开，我要进去！”他厉声喝道。

米娅一动不动。

“陆博士拜托我向警长请求一件事。”她毫不畏惧地回瞪着警长，“请给陆博士一点时间。只要实验结果出来，陆博士一定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

“实验？”系主任听到这里，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浑身颤抖着问道：

“米娅·斯诺，你怎么能让那个芝加哥大学的杀人犯使用我校的病毒实验室？！那个人想干什么？！再次用病毒杀人吗？！你这是严重违纪，我可以现在就开除你！”

米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眼泪在她的浅灰色眼睛里打着转儿，但是她仍旧没有退缩。就在她走出实验室的前一刻，感染了未知病毒的A鼠陷入了深度昏迷。她亲眼见到A鼠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溃烂。

那种可怕的病毒……就藏在日本人赠送的巧克力内！

“ShikiMishima。”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布朗教授知道这个人吗？他曾经是米切尔教授的学生。”

主任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米娅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警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学校内部的事情，警察无权干涉。不过此事已经严重威胁到公共安全！斯诺小姐，请你退开！要不然我要以妨碍执行公务的罪名将你逮捕！”盖特警长一边说着，一边朝身后的下属打出了强攻的手势。

同一时间，陆鉴山感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寒意。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实验台上，A鼠溃烂的皮肤开始渗出透明的液体，以极快的速度凝结成一粒粒微小晶莹的白色颗粒。如同病毒的快速繁殖，白色颗粒越来越多，十几分钟之后便在皮肉上凝结出薄薄的一层，覆盖了A鼠的整个身躯。乍眼看去，仿佛血红色肉体中开出无数雪花。

“半个月前驱车前往沃尔特河谷时，见到了十分震撼的雪景。”

他猛然想起野口博士在写给妻子玛丽的信中，有这样的句子。

雪姬，日本传说中的女妖。她们美丽无比，魅惑人类，冰冻男人的身躯，吸食他们的灵魂。

这一刻，陆鉴山参透到YUKIHIME的真正含义。

掩盖在美丽之下的真实，是不忍细看的残酷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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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校园的宁静被几声枪响打破。尚未搞清楚状况的学生们茫然地站在路边，目睹一辆银灰色汽车紧追在黑色别克汽车后面，呼啸着从眼前驶过。

这样的急速追逐在并不宽敞的校园道上实在是危险至极。学生们惊慌地从道路上四散逃离，有好几人差一点被汽车撞倒。更糟的是，银灰色汽车上的司机不断探出头来，朝着前车射击。

尖叫声夹杂在刺耳的枪声中，在校园内此起彼伏，如同老鼠跳上钢琴的琴键，慌乱的步子踏出胆战心惊的混乱音符。

“我们得开出校园！”后座的沈纫兰一边透过后窗观察，一边镇定地替王之指引路线。她来过宾大多次，早将校园地图烂熟一心。

王之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别克汽车犹如他的身躯一般，快速灵活地在校园穿行。他极力避开人群，朝着校外驶去。

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教务大楼了。沈纫兰指挥汽车沿着校园外墙行驶。只要再拐个弯，就能顺利驶出校园。宾大校园位于费城市区，出去即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大道。

枪声已经停了下来，然而那辆银灰色汽车仍旧紧跟在后。看样子，夹克男似乎一定要置两人于死地。

附近传来阵阵欢呼声。落光了叶子的树木间，一个露天篮球场正在进行院系间的友谊比赛。一名球员在三分线外跳起，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朝着球筐坠下。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球在篮框上跳跃了几下，最后落到地上，砰砰连跳数下，滚出了球场。

另一名球员追着跑了出去，弯腰捡起篮球——他没有注意到飞速驶来的别克汽车。

王之急踩刹车。他猛打方向盘，车尾甩动着，几乎擦着球员的身体在地面上划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半圆。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汽车骤然熄火。银灰色汽车见状加速驶来。沈纫兰回头，惊见夹克衫司机探出半个身子，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脑袋。

“啊！”纫兰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一声枪响划破长空。王之拔枪率先做出了回击。子弹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银灰色汽车的前轮。车子瞬间失去控制，斜着身子朝一边栽去。

球员抱着篮球，愣在原地。

王之抬起手臂，正欲再次开枪，三辆警车消无声息从校门的方向拐了进来。

“费城警局！放下武器！放下武器！”警察局长举着一个扩音喇叭，朝着前方大喊。

夹克男朝着局长射出一枪，子弹嗖地一声，打碎了警车的前置挡风玻璃。幸运的是，局长抱着头蜷缩身体，躲过了这一枪。

同时，其他两辆警车分别朝着两个方向朝着银灰色汽车包抄而去。

“放弃抵抗！否则后果自负！”

局长向银灰色汽车发出通牒。

银灰色汽车遭遇左右夹击，无路可逃，不得不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七八名警员紧跟着下车，拔出手枪朝凶犯包围上去。

银灰色汽车的车门缓缓打开。从驾驶位上走出一个矮个子男人，一对阴鸷的三白眼，脖子上系着飞行领巾。

男人举起双手，却不是投降的姿势——他的右手中抓着一个金属罐子，左手食指扣在罐子的拉环上。

夹克男歪着脑袋，黑色的瞳仁因为兴奋微微收缩着。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装满了鼠疫菌的细菌武器……”他的英文带有浓重的口音，“只要我拉开罐子，呵呵呵呵……黑死病的瘟疫将从这里开始，席卷美国。”

夹克男的肩膀因为冷笑而上下抖动着。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退开，把车子给我。”夹克男举着罐子，对最近的一名警员说道。

警员骇然，扭头看了眼局长。在长官的眼神默许下，几名警员纷纷退开，让出了警车车门。

夹克男坐进警车，单手发动了引擎。随着警车提速调头，金属罐子从车窗中抛了出来。费城的蓝色天空下，划过一道死亡抛物线。人们仰面朝上的视野中，金属在冬日的冷阳下，泛着惨白的光泽。

局长眼睁睁目睹夹克男伸出手臂，朝着半空中的罐子开了一枪。他的心随着枪声提到了嗓子眼。刹那间，白色的细小结晶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宛如晴空飘雪。

“卧倒！”他几乎是绝望地大叫一声。

哐当！

金属罐子重重地掉落在地，又咕噜咕噜地滚出了七八米远。

匍匐在地的局长听到汽车疾驰而去的声音。过了一阵，他抬起头来，甩了甩头上的结晶。

身前的地面，洒落着白色结晶。

局长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下一秒又觉得有些异样。他大着胆子用手指沾起一粒细看。

这一看，他整个人从地上跳了起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奔向那个金属罐子。

“真他妈操蛋！”局长捡起罐子，忍不住大骂一声。原来那不过是超市里极为常见的一种砂糖罐。撒出来的白色结晶亦不过是普通的白砂糖。

局长泄愤般地将罐子用力扔到地上。他四处张望，此时哪里还有歹徒的影子。不仅如此，连那对亚裔男女和黑色别克汽车亦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