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残酷的命运交叉点

鹤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是杀掉三岛的最佳时机。

陆鉴山的手稳稳地握着枪,食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击发。

“Dr.陆,我知道您是有备而来。而且我也知道,您是杀不了我的。”

陆鉴山连连摇头,对于杀掉三岛他没有一丝犹豫。

“你错了,错得离谱。杀你一人可以挽救无数人的性命的话,我一定会开枪。何况你根本就是罪无可赦!”

三岛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与其说他无惧无畏,倒不如说他享受着处在死亡边缘的时刻。

“死亡是我之所求。不过在真正的终点来临之前,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Dr.陆,您应该很清楚,我们这样的人所恐惧的并非死亡,而是死亡之前没有实现生命的价值。对了,那些躺在解剖台上的丸太,我给了它们机会实现生命的价值,使它们摆脱了碌碌无为庸俗卑微的一生。”

“!”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陆鉴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扣动了扳机,直到子弹击发的震动麻痹了他手部的神经,直到尖锐的枪声刺穿他的耳膜,直到硝烟的气味涌入他的鼻腔。

“啊——”

紧随而来的尖叫让停止的时间再度飞速转动起来。陆鉴山回过神来的瞬间,大量的空气猛地涌入他的肺部,窒息的肺泡贪婪着吸收了好不容易到来的氧气,猝然恢复的呼吸竟然使他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引起肺部的疼痛和头部的缺氧,喉间甚至还有铁锈的味道。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即使是深知对方是死有余辜的魔鬼,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

真是没用啊,陆鉴山。

医生自嘲地勾了唇角,竭力调整着呼吸抬起眼皮。

眼前的一幕让他僵在原地。

麻纪小姐不知是什么时候冲进房间里的,年纪轻轻的她此刻竟然像一只护雏的母鸡,张开手臂挡在三岛面前。

刚才那声尖叫,原来是麻纪小姐吗?

麻纪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陆鉴山的视线旁移,发现纸门打开了,几名岩本楼的工作人员正惊恐地看着他。她们似乎也在喊着什么,那样子仿佛是默片时代里的电影演员。

陆鉴山感受到了什么,他再次移动视线,下一幕毫发无损的三岛嘲讽般的微笑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刚才竟然没有打中三岛?不可能......他明明已经练习了很多次......如此近的距离,没有道理打不中......

也许是看穿了陆鉴山的动摇,三岛开口了,他隐隐含着讥诮的语气和之前一般无二。

“真是可惜,Dr.陆,我给过您机会了。请恕我直言,您刚才开枪时下意识地闭眼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习惯。”他顿了顿了,露出怜悯的神色,“我了解您,甚至比您自己还要了解您的本性。我早说过了,您是杀不了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您是一位无可救药的医生。救人两个字就是您的信仰,是您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如果您杀了我,无异于是杀了您自己。我明白信仰倒塌的痛苦,所以请您放下枪吧,那只会伤害您自己。”

陆鉴山恍若未闻,他泛红的眼睛凝聚了一个无法回转的执念。他还可以再开第二枪。他的弹匣里还有七枚子弹。

他并没有意识到,对准三岛的枪口轻轻晃动着,仿佛失去了准心。

三岛唇边的梨涡更深了。他弯下眉眼,犹如一位尽职尽责的医生温言抚慰焦虑的病人。

“放弃吧,那样丑陋的武器实在不适合您。无论如何,我会坚持我的计划。如果您一定要打败我,就在医学上和我一决生死吧。尽管我深信您必输无疑。”他咯咯笑了两声,“即使是您也不可能制造出F-YH的疫苗。雪姬是我毕生的心血,是强大而美丽的东瀛魔女,没有人能够阻止完美的她。”

陆鉴山仍像是没有听到。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光,就像一台精密的电子仪器,机械性的执行事先输入的指令。

他扣住扳机的手指在施加压力,子弹一触即发......

“せんせい!求您了!”麻纪呜咽着大叫一声,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似地瘫软在地。

这一声哀求像是决堤的洪流,在霎那间轰然涌入医生的耳朵。他只觉得耳朵深处剧痛无比,似乎有千万根银针扎在听觉神经上。

他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想要甩走震耳欲聋的轰鸣。

待火车驶过隧道般的震动过去,陆鉴山抬起头,屋内已经没有了三岛的踪迹。麻纪跌坐在榻榻米上,脸上泪水纵横。

陆鉴山缓了缓神,夺门而出。

他不能放过三岛,不能再让恶魔从眼皮底下逃走!

最初跟着麻纪小姐上山时,陆鉴山特意留意过路牌。岛上通往岩本楼的道路有好几条,而通往陆地的通道唯有那座栈桥。只要尽快赶到弁天桥的桥头,便还有机会杀掉三岛。

他飞奔下山。在这座人口稀少的小岛,他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从石阶小路转为平坦的石板路,他朝海面眺望,远远看到三岛正走在栈桥上。

这座栈桥是十九世纪末建造的,经常毁于台风。不过现在,它俨然是一座通向阴曹地府的奈何桥,不渡人,只渡鬼。

一排排民居被医生甩在身后。他绝不会停下脚步,这场追击至死方休!

“三岛!”陆鉴山喊着恶鬼的名字。他拐过屋舍,往桥头奔去。

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可笑又残酷,而且你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喊声淹没在海浪声里,仅仅是几秒钟之后,枪声响起。

陆鉴山感到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就在他回头的瞬间,有人倒下了。他下意识地抱住对方,抬头看向枪声来处。

竟然又是田中!

旧日本帝国军人犹如鬼魅般站在一栋民居的屋檐下,持枪的手保持着射击姿势。那张万年不变的冷酷面孔上,此时正露出不解的神情,似乎他对眼前的状况也感到惊讶!

几乎是条件反射,陆鉴山开枪反击。

田中的三角眼从未像此刻这般,瞪得大如牛眼。他诧异地看着陆鉴山,嘴角抽动了两下露出一个怪异的神情,既像难以置信的怀疑又像不甘的愤怒。他的身体抽搐般地摇晃了几下,扑倒在地。

陆鉴山这才埋头去看怀里的人。

这一眼,令他血液冻结,浑身的骨骼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是纫兰......

此时替医生挡下一枪的沈纫兰还保持了清醒,她抬手心疼地抚摸恋人的脸。

为什么?

医生脑子闪过三个字,轰地一声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身体像是有了独立意识,按部就班地展开急救。

如果这里有旁观者,从他们眼中看去,无不怀疑是一位经验丰富沉着冷静的医生在积极救助着伤者。

如果不是伊蕾娜赶过去,目睹了抬起头的医生那双空洞的眼睛,她实在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残酷的“奇遇”。

跪在那里的男人,仿佛失去了所有。